福寿十二问答——转自林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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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近来公务家务缠身，鱼圈儿的事少有参与，但圈儿里的朋友仍会惦念。今年的北京金鱼锦鲤大赛，我不再担任初赛评委——当了怕也抽不出空——更未到现场一睹鳞介真容，只在周五晚，与叶其昌兄（哈哈，不是摆谱，我和叶老师约好以兄弟相称）聚了一回。

       电话里，叶兄说福州市海洋与渔业局副局长陈钰搜读了我的不少鱼文，很想见面一叙。我说行，以为在叶兄屋里喝两口茶，聊上几句便可。不想阵势蛮大，饭桌上，福州金鱼协会的三位“大佬儿”——李永杰、潘国诚、张文春以及渔业局的几位官员悉数在列，老面孔新面孔，因鱼而聚，谈笑风生。

       话题自然离不开福州兰寿。自写完《雄风吹度梦几回》后，我对国寿关注寥寥，鱼市几乎不逛，偶有想法也沉在脑窑里。这一掀盖，恍有失忆之感，好在回答间，又渐勾起几多兴味。

福寿十二问答

一问：为什么说兰寿是金鱼的高端品种？


答：其一，兰寿是蛋种，四开尾，发头蓉，从金鱼演化的角度讲，应是离鲫鱼祖先最远的一层，以传统观点，变异越大，价值越高。其二，兰寿有雄壮之姿，因其雄，故而称“王”。这个“雄”需要许多审美维度支撑，比如“大”，比如力度、均衡、质朴、内敛等等。“颂歌世界”以“圣人为腹不为目”作喻，深得三味。其三，兰寿的可塑性强。就头形而言，可出狮子头、龙头、兜巾、娃娃脸等等；就体形而言，可出圆、出方，出大梳子背、小梳子背等等，就色而言，可出红，红白、黑、黑白、紫、紫蓝、五花等等，可以说金鱼能出的色，都能呈现在兰寿身上。可塑性强意味着适应性广，能满足不同消费者的审美趣味。其它品种，比如珍珠，体形除了圆我们还能希求什么？而以色命名的，比如鹤顶红、鹅头红，局限性更大，色达标后即是止步，浙江高峰说鹅头红是“成了萧何（色）、败也萧何（色）”，算是甘苦之言吧。

二问：那是不是说别的品种都不重要了？

答：非也。打个比喻，演奏交响乐，木管乐器、铜管乐器、弦乐器、键盘乐器、打击乐器，十八般兵器啥都需要，连只三角铁都得备着，但为什么说钢琴是乐器之王，小提琴是乐器之后？就是因为它们的表现域比其他乐器广，能够胜任人类更丰富更深刻更广阔的思想和情感表达。同理，金鱼兴盛的标志之一，也是品种繁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各个品种共同演奏的交响乐，个中道理，从生物多样性的角度可以做更深刻的解读。但我坚持认为，繁多中依然会有统领，这个统领不受主观趣味左右，而是每个品种的创造潜能决定的。在中国，“王”者，当属兰寿，“后”者，当属蝶尾。正如在日本，兰寿被称为“金鱼之王”，“土佐”被称为“金鱼之后”。两相对照，其间自有一阳一阴、一刚一柔的暗合。在当下，我还找不到能与这一“王”一“后”相抗衡的品种。狮子行不行？要我说，狮子肯定能成为主流品种，但绝对不会久踞王座。原因很吊诡，就是它的阴阳“双跨”。审美上，它或而阳刚，或而阴柔，左看右看，少了定力和主张。没办法，这就是我们东方的思维习性——“二元”对举。

三问：福州金鱼要不要主打兰寿？

答：当然要打。金鱼最大的特点，就是气候不同、手法不同、审美不同、饲主不同，所造育的鱼就不同，所以我说，金鱼终归是“土特产”。每个地方都有它擅养的品种，也有它不擅养的品种。刚才潘国诚讲，养蝶尾我们养不过如皋，人家的蝶形可以前翘到那个角度，我们的尾软，容易塌。养兰寿呢，就目前看，中国各地能把兰寿养得像福寿这么自成风格的，只有福州一地。南京金鱼俱乐部的老卢那么喜欢福寿，可他池子里一条不养，说“我们再养也养不出福州的肥满度，养不出那个味道。”现在福寿和日寿、泰寿并称世界三大好寿，虽然论精致比不过日寿，论架式比不过泰寿，但福寿自有它的特点，圆润、雍容，色彩丰富，骨架好的，有雄浑之气韵。这种风格，和福州当下规模化的养殖模式有关，和福州的气候水土特别是饵料构成有关，还与福州人的审美情趣有关。我们看叶（其昌）老师上世纪90年代初在新店鱼场的出品，福州金鱼短肥、憨顽的总体特点非常明显。王良宏说金鱼越“卡通”越好，也是这个意思，要有憨头憨脑，可亲可爱的劲儿。福寿既然已成风格，就要保持下去，成为福州金鱼的主打品牌。

四问：福寿要学日寿（协会系）吗？

答：要学，但要看学什么，是学其“形”，还是学其“法”，学其“神”。学其“形”，姑且不论你学得像学不像，即使你照葫芦画瓢做出来，那福寿的存在价值又在哪里？做日寿的贴牌产品？无论如何，我不觉得这是有出息的做法。学其“法”，则日寿当下可算“精养”的代名词。平心而论，中国宫廷金鱼的优长，日本有传习，更有创新，其精进之处实让吾辈汗颜。常听人言，“在日本寻找失去的中国”，就精益程度讲，恐怕古代中国也未尝能及，因为它有现代科技的助力。但话说回来，日寿的手法，我们可以借鉴，却不能照搬——想搬也搬不过来。追日寿“原装”时，一朋友开玩笑，先是进日本鱼，再是进日本料，然后进日本槽子，莫非有一天还要进口日本水？水是搬不过来的，我们终归要回到“土特产”的“特”字上。有人说，日寿既然是精品，那么它的养法就该是“普世标准”，而我始终认为，衡量“精养”的标准，并不在跟着日寿亦步亦趋，而在于能否充分调动起、调和好当地的主客观条件，育出具有自家风格和竞争优势的金鱼来。手法无定法，池大池小，水深水浅，不过是表面文章，福寿若有志气，就当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摸索出自家的一套“精养”手法，最终，咱们“拿鱼说话”。学其“神”，则最该学的应是日本鱼人的专注精神，说玄虚点，他们确乎达到了“人鱼合一”的境界。上海画鳞会的朋友说起每年的日本之行，都会讲到，让他们折服的不仅是鱼，更有日本玩家的风度、修为，这或许才是福寿最该学习的地方。

五问：为什么福寿精品那么少？

答：精不精，是个相对的概念，福寿精品少，因为它标准设得高。福寿当下约定俗成的标准，很多是从日寿品评中借鉴过来的，据我说知，之前中国的金鱼品评，有标准，但绝没有那么精细。另一方面，就综合评估看，福寿的标准比日寿并不为低。以前，我总觉得日寿了不得，对游姿、尾形讲究得丝丝入扣，可你想想福寿，虽然对尾付、尾皿、尾肩、尾先等等没有那么上纲上线，但就一个侧视背弧与尾夹角90度，就得淘汰多少鱼。福寿对俯视、侧视全方位的要求，使真正的精品也是万里挑一，绝不比日寿来得容易。一个侧面证明是，我们发现，往往福寿身上有一点瑕疵，都会让整条鱼变得不可容忍。比如说侧视，头蓉、背形都很漂亮，到尾，突然下塌，那完了，鱼立马儿下跌几个等级，甚至归入垃圾之列，因为这一塌尾，把整体饱满的张力全泄掉了。而蝶尾、狮头等鱼，对缺陷的宽容度似乎要大得多。个中原因，我想就是兰寿的品评标准设定得太过精密了，越精密越脆弱，所谓牵一发动全身，抽一块砖就会让大厦将倾。

六问：那怎么提高精品率？

答：首先，提高淘汰率。精品，就意味着高淘汰。陈（钰）局长刚才说昨天去十里河鱼市，纳闷缸里的福寿为啥这么难看？背上崎岖不平的。按理说，这样的鱼都不该流入市场的，流了，就会砸你们的牌子。想淘汰，就要有标准，有尺度。啥叫好寿，各家心里或多或少是有概念的，可筛鱼时下不去手，有“法”不依，执“法”不严。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对于金鱼更是如此。当然你们会说，淘汰那么多我的鱼不够卖啊。OK，下一步就是提高正品率，不求你条条精品，但至少能上市，让人看了不堵心。说到这，就不得不说回日寿。我们繁殖日寿，扛枪带刺的几乎是万分之一二，就像叶老师所说，一条条都跟小瓜子似的，你说中国的蛋种有多少能达到？这就是提纯。任何人工干预的物种培育，都要讲血统，赛马赛狗赛鸽，莫不如此。日本人做到了，就是按“血统繁殖”的正路走，守住一个血统，一代代提纯、复壮，方向明确，过程严谨，螺旋上升。咱们可好，一年种鱼甩完籽就巴不得卖掉，降低风险啊，一个品系能做两三代就不错了，三代之后就东杂西杂做得没影了。刚才说，日本的料你搬不来，日本的水你搬不来，但日本的理念，你绝对要搬过来。

七问：福州金鱼能打出品牌吗？

答：以我浅陋的识见，中国当下，福州金鱼该是最有底气最有资格打出品牌的吧，这从国内高端金鱼市场的占有率，从金鱼出口的贸易额，从历届金鱼赛会的获奖量级上，都能得到证明。但老实讲，要打出叫得响、立得久的品牌，福州金鱼的路还长着呢。打品牌，首要之处，是对品牌核心价值的体认。诸位说说，福州金鱼品牌的独特品质、竞争优势究竟在哪儿？大家脑中可能会有模糊的概念，能不能让它清晰起来？清晰后，能不能坚守它，开掘它，把它发扬光大？你们自己也承认，福寿前几年做乱掉了，和寿星杂，和泰寿杂，商家说要头大的，就一股脑地往头大里做，看到泰寿兴起来了，就引进个种变变戏法，可做来做去，把福寿原初好的型制都丢光了。为什么呢？就是对福寿本然形成的特色、风格不自知，不自信，跟风逐利，绕了一圈后发现还得向源头找。有人问我福寿该往哪个方向做，我说很简单，再次引进日寿种鱼，像叶老师当年那样，从头做起。

八问：你说的有道理，但养鱼难道不该跟着市场走吗？

答：市场决定一切，没错。但要看是追随市场，还是引领市场，是走低端市场，还是走高端市场。低端市场，准入门槛低，抗风险能力差，更谈不上什么品牌溢价，赢得竞争往往靠打价格战。你们成立福州金鱼协会，一个初衷就是搞价格保护吧，但这治标不治本。品质上不去，市场早晚会做出惩罚，鱼友自然会以脚投票。现在信息这么发达，鱼友通过网络，就能扫遍天下美鱼，欣赏眼光、玩鱼理念都在提升，原来你在高端，可如今日系、泰系大行其道——至少在网间，已夺去了你在买家心中的“定位”。你说凭着老本占据低端市场，但河南等地低成本、大规模化的坑塘养殖会让你望尘莫及。同时，各地的特色鱼种也方兴未艾，比如山东聊城一带的鹅头红、凤尾系列等，已当仁不让地分走了一块奶酪。现在是市场逼着你往高端走，你不迈进，别人就会取代你的位置。就此而言，福州金鱼协会最重要也是最迫切的任务，就是齐心协力，推动产业升级。

九问：那金鱼协会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答：万变不离其宗，首先要提倡科学养殖。刚才我们谈了精品率，正品率，现在回到地面，谈成活率。叶老师讲，现在福州金鱼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养不活”，够要命，但这是实情。我身边的一些玩福寿的朋友，当初也是铁杆粉丝，可玩了两三年后，都放弃了，说：“福寿坑爹啊，养过半年都难”。不但鱼友养不活，鱼场也养不活。现在又到福州金鱼的病期了吧，据我所知，有的鱼场死鱼都死怕了，管这时令叫“黑九月”，黑云压城城欲摧，一死能死半场鱼。为啥？最主要的还是技术跟不上。拿治病来说，很多鱼场遇到鱼病，就兽药农药中药西药轮流试一遍，五花八门，剂量也是拍着脑袋来。这么个治法儿，治死一片是常事，活不死的算英难，可病原体的抗药性也是逐年递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此恶性循环，让买鱼的如何消受。你们刚才讲，十二三公分的鱼最好卖，一来鱼场降了风险，二来鱼友有玩头儿，三来价格高不到哪去，可千万要注意，这鱼上市的时段，正是病期前后，不能把鱼场风险转嫁到鱼友身上，长此以往，肯定砸牌子，再想挽回就难了。

十问：我们开鱼场的大多农民出身，提高技术不那么容易吧？

答：农民怎么了？农民智慧高着呢，关键是肯学。我的朋友，也开鱼场的浙江丽水晓锋（他不是农民出身哈，追家谱据说可追到柳子厚），前段日子就在报考水产养殖专业，年初他在《水族世界》发了篇《春秋季水质管理新探》，很受用，不仅是经验之谈，更有理论探究。他告诉我，前些年他的鱼每到病期也是死海了去，但他善学习，肯钻研，总结教训，改进手法，现在病期基本只是零星死鱼了，不少鱼场都向他取经。当然，养活只是起步。金鱼是活的艺术品，是科学与审美的辩证统一，技术高超与否，关键要看培育者能否自如地运用它，实现自己的审美追求。在这点上，丽水晓锋是我看到的新一代鱼人里比较突出的一位。他是真爱鱼，脑子里成天转的都是如何做出特色风格，自家品牌。前段日子，他订制了几口一米直径的大铁锅，我说你炒猪食啊，他说非也，是当模子，翻制一批玻璃钢砵盆，养蝶尾，显然，这是受了日本人养土佐的启发。前几日聊天，他又在琢磨泰国金鱼的精品化养殖模式，说那边用一米二口径的水泥管做养器，24小时连续注水、排水，相当于活水饲养，水循环系统做得好，就避免了换水捞鱼、伤鱼。你看，琢磨得多细。“细节决定成败”，技术含量提高了，金鱼的文化品位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