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围城》里的方遯翁算是个遗老，虽如丧家之犬而心有不甘，平常又好自以为是，比如给其怀孕的三儿媳妇开药方——每天两次，每次豆腐皮一张，不要切碎，酱油麻油冲汤吞服。这东西味道不苦。可以下饭，最好没有，二媳妇也不妨照办。这方子很有道理：豆腐皮是滑的，麻油也是滑的，在胎里的孩子胞衣滑了，容易下地，将来不致难产，你把这方子给她们看看——不能说突发奇想，估计也琢磨了半日。重点在他最爱显摆，偏偏装出淡泊名利的样子，且不提方鸿渐留学归来被迫演讲时，他希望人家能赞他儿子“家学渊源”的那份虚荣，只讲他顾影自怜，矫揉造作的日记。比如鸿渐将去三闾大学，他有许多临别赠言分付儿子记着，成双作对地很好听，什么“咬紧牙关，站定脚跟”，“可长日思家，而不可一刻恋家”，等等。方鸿渐知道这些话虽然对自己说，而主要是记载在日记和回忆录里给天下后世看他方遯翁怎样教子以义方的。又如朋友来了，他常把日记给他们看；邻居那位庸医便知道端午节前方家大儿子滥交女友，给他训斥了一顿，结果儿子“为之悚然感悟，愧悔无已”。或是写他叫鸿渐到前亲家周家去辞行，鸿渐不肯，骂周太太鄙吝势利，他怎样教训儿子“君子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亲无失亲，故无失故”，结果儿子怎样帖然“无词”。其实鸿渐并没骂周太太。是他自己对人不满意，所以用这种皮里阳秋的笔法来褒贬。不过，鸿渐倒是真的曾经骂过周太太，彼时他却怫然道：“你这态度就不对，我看你愈变愈野蛮无礼了。就算她言之过甚，也是她做长辈的一片好意，你们这些年轻人——”话里留下空白，表示世间无字能形容那些可恶无礼的年轻人。真是好赖话都让他说了！却能够耍无赖，死活不承认他的那份浓浓恶意。我觉得这并非是其无知，更不可能迂腐所致的缘故。就像他们适才逃难到上海，景况不比从前，多少爱惜小费，不肯为二孙子用乳母。可是他对三儿媳妇谈话，一个字也没提起经济，只说不比家乡，这里是个藏垢纳污之区，下等女人少有干净的；女用人跟汽车夫包车夫养了孩子，便出来做奶妈，这种女人全有毒，喂不得小孩子，而且这里的风气太下流了，奶妈动不动要请假出去过夜，奶汁起了变化，小孩子吃着准不相宜，说不定有终身之恨。他的这些托辞简直过错全在别人，唯独没有他的不是一样；尽管当日处于战争时期，比起那些躲在租界内的寓公，他顶多也就是个来自小地方上的旧式乡绅，并无多大见识，更多的属于吹嘘。如同方鸿渐到了三闾大学后与同事攀比也把沦陷的故乡里那所老宅放大了好几倍。无非一个面子问题而已。有的人就是为了这个面子而越老越不要脸！虽然子曰七十可以从心所欲，他们常常拿来“免死金牌”一般，我老我有理，不是忘记，根本就不在乎尚存那半句“不逾矩”的要求呢！过后还得想方设法地美化自己，以示无辜。可见他知道好歹，并非那种不明事理的老糊涂，且达不到如今“坏人变老了”的说法程度；只不过因其胆怯罢了，否则照样也是一介“屠夫”——可参考文革时的“刀笔吏”。因为真正的坏人，无论老少，都欠缺共情的能力。他们则好自负雅趣，或者是自诩幽默，反正粉墨登场，娱乐大伙。比如方鸿渐最终还是去了周家辞行，次日人家送来四色路菜，可他牛性，死活不吃；方遯翁就在日记上添了一条，笑儿子要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堪称尴尬至极。还有鸿渐失恋时，他仿佛彻底了解，表示只有他这个老头子出面做和事佬了，人家定会买他的面子；那笑容和语气里的顽皮，笨重得可以压坍楼板。方鸿渐宁肯他生气，最怕他的幽默了，而且知道他是能闹出这种笑话来的人。而这就是他的不自知了。总之方遯翁的荒唐也就点到为止。所谓老朽，不过如此；有的还更次哩！ 0N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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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有位老者，每天将茉莉花瓣放入贴身衣兜以去宿气，在那个没有香水的年代，这种温馨待人，自觉自律的方式，今日尤缺。 ZkkXITQkP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