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鱼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和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人谈话。我发现一位中年的先生在一缸低档鱼的缸前研究了许久，那里面放是历次剩下的鱼，有大琉金、龙睛什么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行家，因为他不是简单地看，他是在研究。
“看见什么好东西了？”我上去搭话。
“呵呵，你这鱼还行。”先生典型的所答非所问。
“这里没有什么好鱼了，您看看这地缸里新来的大蝶尾。”
“我看过了，这俩龙睛还是差点。”先生没有评价蝶尾，好像我的大蝶尾没有评价的必要。他对大龙睛更感兴趣。
“您是玩老鱼的吧？”北京城玩老品种鱼的挺多，都是值得尊敬的主儿。
先生好像被我一语道破，话匣子立刻打开了：“呵呵，是呀。你们现在玩的兰寿、琉金都是日本鱼，我看不了。”
“那您都玩什么鱼呢？”我知道今天又遇见高人了。
先生的回答也非常专业：“草、文、龙、蛋四大系都有！”
“那您养了多少鱼呀？”
“我们家虎头盆就50多个。”
我第一次晕。
“那您是老北京的玩法。”因为我听朋友说过，老北京的玩法是不打氧、不加过滤的，就跟着问了一句，“你打氧、加过滤吗？”
“这些都没有，我爸爸不让加。”
我又晕，他家里还有老人家呢。
“我用玻璃缸养金鱼，养热带鱼，都得挨老头骂。必须是老盆养。”
“您也是老绿水养吧？”
“这个你说对了，绿得看不见鱼。”典型的老北京。
“我们家的老盆，最老的有100多年了。”他继续说他家的老盆。
“那老盆可值钱了。”您看看，我这做生意时间长了，就容易沾染俗气。话说半截就后悔了。
“那不是钱的事，”（我就知道在这等着我呢）“都有年代可查啊，那会的盆破了不能扔，得补。用铜锔子给锔上。那锔子上得刻上年月日，过不几天要是坏了，得找锔盆的去。”得，又长见识了。
“您家一定有不少老品种吧？”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我觉得那些老鱼象老北京文化的活化石。
“还有点蓝丹凤。”
我当时脑子有些乱：“蓝丹凤？？？？”
“是啊，还有30多条蓝丹凤。”
我彻底地晕。
我梳理了一下情绪：“那鱼我只在照片上见过，据说香港海洋公园还有。”
“您家里的是自己繁殖的？”
“是呀，主要是我们老爷子爱鱼，他弄的，我是从小跟着学。最大的蓝丹凤已经5-6龄了。现在多年近亲繁殖，也是面临着退化的问题。”
“我们老爷子80多了，每天拄着棍，到我这里视察一次，鱼要是有毛病，他就不答应。”
“我们老爷子说过，这辈子照顾金鱼比照顾我们几个孩子都上心。小时候我贪玩，没有去捞鱼虫，结果挨了顿打，还没有给晚饭吃，老爷子说，要我尝尝鱼没吃饭的滋味……”先生谈起了金鱼和老爷子兴致盎然。
“现在鱼退化的比较厉害，这几年小鱼扛枪的越来越多。以前都是朋友之间互相交流种鱼，现在也没有这回事儿了。”他说的问题和老鹅头红面临的问题一样。
“这几年热带鱼对金鱼冲击得很厉害，眼看着金鱼一天不如一天，玩鱼的也都是兰寿、琉金的，咱们北京的好玩意儿都没有人玩了。”
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从北京的老鱼说到日本金鱼的保护，从计划经济说到市场经济，说到了《金鱼之乱》和《九门奇人》，还有老爷子各种养鱼的趣事。
最后我不得不把在心里憋了半天的愿望说出来：“希望能拜访您家老爷子，也看看传说中的蓝丹凤。”
这个问题，先生却犯难了，他说得回去请示老爷子。因为没有老爷子的允许，别人是进不去屋的。
现在，我正期待着去见证一次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