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9:上世纪90年代末,央视《夕阳红》栏目采访刘景春先生时拍摄的王字虎。)
(图10:刘景春先生养鱼小照。)
说鹅告一段落,黄兄又把王字虎种鱼捞了出来。“这鱼的优点,是头型对。王字虎的头,讲究方方正正,有吻突,但不像日寿那么夸张,头绒前端与嘴平齐。有腮帮子(笔者注:也即日寿品评里所谓的“下鬓”),但不能外扩,从上往下看,是被顶瘤盖住的。鹅头红小时候是平圆头,成年后嘴两端外前拱,变成方圆头,但鹅没有吻突,这是鹅和虎的区别。再者,王字虎的嘴要阔。当初刘先生挑苗子,只挑三道,第一道挑尾,第二道挑嘴,第三道挑扛枪带刺,苗子三公分大小就齐活了,老爷子眼力真让人佩服。”
说罢头型说体形。黄兄说:“这个不用多想,就是一结结实实的方墩儿。刘先生说王字虎上品的头身比是1:1,有点夸张,但1:1.2左右还是有的。尾和头的比例倒是接近1:1,不算短,尾柄要顸,尾骨要撑起开,才能压得住整条鱼。”
“您这条是不是尾柄嫌长了?”我问。
“对,再短点就漂亮了。”老黄说:“色气也弱了。室内环境,玻璃缸又透光,色稳不住。正宗王字虎是通体浓艳的金红色。”这点我深有体会。张谦德《朱砂鱼谱》有云:“凡辨朱砂鱼,用瓷(磁)州白盏盛看。若水与盏俱映红者,方是真正朱砂色。或红不能映水,纵鲜红犹是二色。”王字虎正得其妙。
“不光色。鳞也有讲究。鳞质要反光,亮人眼目。”老黄补充到。
“嗯,这就是咱和日本人的不同。日寿讲究俯视时,背的鳞色浑然一体,忌讳反光。可咱偏偏就喜欢这亮鳞(笔者注:亮鳞并非乱鳞,错鳞,而是鳞片上有反光质素,即使排列周严,也会闪射光芒,尤以背线醒目。中国人喜富贵气,正如舞狮子一出场就要吧嗒个金环大眼,神气活现,这鱼往盆里一蹲,也要宝光凝射,摄人心魄)。你记得咱北京早先有鱼,就叫金背、银背吗?”
“没错,没错。”老黄兴奋地说:“那鱼不怎么起头,看就看通背的一道亮鳞,红的叫金背,白的叫银背,这鱼现在哪找去啊,早丢了。”(书中暗表,此时岷江正给他的沪上鱼友发短信:知道什么叫老北京的金背银背吗?知道什么叫……)
“是啊。就亮鳞的观赏而言,我也认为平背优于弓背。中国金鱼自古以俯视为本。设想夏日清晨,你推门到小院里看鱼,脚步由远及近,视角由平而高,那泥盆木海里的一道道金鳞会是何等悦目……”我又禁不住浮想联翩,“那刘先生的虎究竟是啥样儿的,你比画比画。”
“怎么说呢,你看过《夕阳红》采访刘先生的视频吧,那会儿老爷子快玩不动了,虎的品相,也就相当于早先送人的水平。《概述》照片里的那条虎、包括那条鹅,依我看都不是刘先生的鱼,至少不算出色。刘先生鼎盛时的虎我见过,大者在20公分左右,头发得有二至三公分高,真跟小馒头似的。一米五的木海,就养四到六条,那虎往海里一趴,真叫气派,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并不为过。”
哦,20公分,与我推想的相合。当初,梦鱼兄说刘先生的王字虎入大号脸盆,“撑拄其间,不得尽展”,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迄今我见过的最壮硕的国寿,不过28公分上下,而照梦鱼兄的比画,怕是一尺有余。为此,我又翻看了一遍《概述》,发现其间一处已然透露了答案——
“此种金鱼,在北京,若能食足水宽,四周岁鱼每条可长至600克。英国牛津与朗文词典皆谓金鱼为小鱼(Gold fish,small red Chinese carp kept for ornament)”,盖其编者所见多为秧苗,未见大鱼之故也。”600克是什么概念?综合各方面讯息看,王字虎的肥壮度当介乎日寿与国寿之间。600克的国寿,大约在18-20公分之间。而王字虎,大者在20-22公分左右比较合乎逻辑。梦鱼兄去刘家时年纪尚小,把香瓜看成西瓜也是可能的。
“那王字虎又是什么时候没落的呢?”
“在我印象里,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王字虎在市面上还能见到。再过几年,等南方虎头流到北京,就渐少了。南派虎头的特征是厚鳃,我去过天津号称玩虎头最牛的那家,那鱼脑袋比身大,鳃瘤把眼睛全糊住,也有点看头。到了九十年代初,北京市面上曾出现过一种虎头,漂亮!什么样呢?”黄兄双手做出圆环状:“整个脑形是圆的,顶瘤也是圆的,顶瘤和鳃瘤间界限清晰,故头蓉看似葵花,人称葵花虎头。我一直怀疑这鱼是武汉猫狮的祖先,但现在的猫狮是散蓉方头,葵花虎头是紧蓉圆头。其间是怎么演变的,我一直想向高人请教。”
黄兄说,葵花虎头是他在王字虎外,唯一百玩不厌的虎种。奇怪的是,此鱼在北京只露脸两年,便不知去向了。那时西单曾有一玩主,拿葵花虎头和王字虎杂交,做出过一窝鱼,头型集两者之优势,惊艳一时。可惜这玩主吃喝嫖赌无所不沾,鱼也未能留住。另值一提的,是东坝一户曾做出一路五花虎头,头型方正而高隆,花色齐全而不斑杂,可视为王字虎色系的延展。
说到这儿,黄兄又拿出一条五花虎头:“这是我拿南方的五花虎头和王字虎杂交的,想做出高头型。这一代只出了轮廓,明年还要回交,继续改进。”
我端详着花虎头,进门时不以为然,此时却觉不同凡响。黄兄玩鱼之风格,我更领略了一二:初看貌不惊人,细品,则处处有讲头,处处见用心。都说京城玩文化悠远醇厚,呷一口,果然。
之后,我们又在电脑上看图评鱼。本想叨扰一小时便撤,一看表,不觉间竟已聊了近三个小时,连忙起身告辞。夕阳西下,黄兄送我们至胡同口,依旧慵懒地挥挥他的瘦胳膊,约好下回淘鱼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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