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那假小子钟灵又在提抗议了:任队,给我也来根好彩,省得到时呛死了觉得冤!任鹏狠吸了两口烟道:都给我把烟掐了,难怪大猫儿总是说我们刑警抽黑烟,喝烈酒,说脏话呢,看看你们的样子?就不知道学学我?说着把烟屁股按在烟缸里.边上强子对钟灵竖起了大拇指:丫头真牛!治不了老张治老任.屋里响起一阵笑声,钟灵鼓鼓嘴没有说话.
根据线人的情报,马三贩毒集团近期准备将一批冰带到北京,今天这个会就是研究抓捕方案的.摸了根烟刚要点上,就听那边钟灵假装咳咳了两声,任鹏呵呵笑道:以后我们的女侦查员要上专案最好会抽烟,好了,下面我把下步的工作安排一下,强子带一组继续负责对柳芳的全天候监控,调取话单,老刘负责与内线的实时联络,严密掌控马三一伙儿的动向,钟灵和我一组与柳芳进行正面接触,近期大家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一下,等马三来了估计就没时间回家了.
点了一根烟任鹏站起身对钟灵道:丫头,散会喽.
坐在沙发中的任鹏直直的看着那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发呆,阳光很好,照在玻璃板上的反光象一股白雾蒸腾着,隐隐的还散发出纸条上淡雅的香气.白雾中隐约有两张美丽的笑脸交替变幻着,一张脸是依丫,另一张是柳芳的,手机铃突然响起,那笑脸定格成了柳芳后又慢慢地融化了,任鹏不情愿的拿起手机,是老刘来的:任队,据线人的消息,马三一伙两天后到京,马三很有可能亲自来.
捏起纸条,任鹏想也没想就按着号码拨了出去,几声等待音后,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哪位?任鹏清了清嗓子道:你好,我想问一下你朋友的伤势如何了?对方显然对这个电话期待很久了:噢,是您呀,那天真是太谢谢了,我朋友的伤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是小腿骨裂,医生说静养一段就没事儿了.哦,那我就放心了.任鹏应和着.对了,我朋友现在还不方便下地,我想代表她谢谢您,可惜近期团里没有演出,我请您喝茶吧?对方的话语里充满了感激.任鹏假装的推辞着:哦,你客气了,你朋友没事儿我就放心了,一件小事情不足挂齿.对方显得有些着急:别,今晚六点我在西海鱼生荷花厅等您,不见不散!象是怕任鹏再度推辞,对方话刚说完就匆匆收了线.笑了笑任鹏心说: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七)
在版纳茂密的原始森林中掩映着一个美丽的小村庄,如果不是四周开满了妖艳的罂粟花,那么,人们的第一反应就会把这里当做陶公笔下的桃花源了.
光着上身的马三此刻正趴在一张坚实的竹床上,两名身着坎肩儿的老年男子正用一根竹杠在他的背上用力的碾压,这是马三自创的止疼方法.自从注射吗啡以来,马三自觉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且注射频率愈加频繁,这马三也真是条汉子,生生的创出了这么个办法,其实也是真的痛苦,但也是真的痛快,最主要的是能让他暂时忘却毒瘾.
二叔三叔,您二老歇会吧.抹了抹脸上的汗马三对那两位老年男子说.马三当年因为和同伙发生矛盾被追杀,一路逃到这个村子,在就要命丧刀下之时被一个老者救下,追杀者被老者杀死,老者也重伤后不治身亡.被马三称为二叔三叔的就是那老者的两个兄弟.为了报答恩人,马三在这个被大山封闭的村子住了下来,开始了他独行侠式的贩毒生涯,所获收益他大都捐给了这个村子,对二叔三叔他也当父亲一样的侍奉.直到近两三年,他才搜罗了几个道上的小兄弟,但也约束着自己不与他们过于紧密.
拎个桶到屋前的小河里冲了个澡,马三回到屋中对两位老者道:二叔三叔,我这两天要出去一下,快则半月,慢则一月,让婶婶给我准备些东西.
昆明郊区的一个小旅店里,两个青年男女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他们的老板正是马三.其实马三也在不远处的一个旅店住了一天了,他在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几年来的贩毒生涯养成了他凡事小心谨慎的习惯.
月上柳梢儿,马三换了件儿灰色T恤,绕了几条街巷来到那青年男女入住的旅店后院外,在墙角的阴影处站了有十分钟不见动静,马三飞身上墙攀上一棵茂盛的大树,这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屋里的情况.此刻那麻杆男人正殷勤的给那略显丰满的女人往碗里夹菜,麻杆男人的眼睛在女人的胸前扫来扫去.
看看并无异样,马三借着树枝的摆动一下窜到窗台上,这一下把麻杆男人的筷子吓到了地上.马三站到桌前从兜里捏出两张火车票递给那男人:明天中午去北京的火车,东西在你的床下,还是老办法,我坐飞机在北京等你们,记住规矩!说完不等俩人回话,马三从窗口消失在夜幕中.那男人掀开床单果然看到在床角有个黑色的塑料袋,不禁吸了口凉气.
火车准时从昆明站发车,两个小时后在第一个车站停靠,一个熟悉的身影登上了那对儿男女隔壁的车厢,是马三。
(八)
西海鱼生任鹏是来过几次的,在积水潭的边上顺岸建有一圈古典建筑,春夏秋三季还可以把饭食摆到船上,大船还可以点歌女唱吴侬软曲.这里的鱼生是用黑鱼片成丝,拌上姜丝芥末等配料食用的,在北京也只此一家.
因为还没有暴露身份,加之任鹏想以另一种身份去深入了解柳芳这个女人,所以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叫上钟灵那丫头. 提前5分钟任鹏来到荷花厅前,天刚要擦黑,沿湖岸的柳树上挂着一溜儿红灯笼,穿着旗袍的迎宾撩开竹帘对屋里轻声到:客人来了.
小方桌后面站起一位女子,乌黑的直发过肩,一件白羊绒薄毛衣,领口开得恰倒好处.您好,请坐吧.柳芳很优雅的伸手把任鹏让到了方桌对面.一边入座任鹏一边应答着: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也许是职业习惯,任鹏先环顾起了四周.房间不很大但布置的很古典,靠墙一对儿硬木沙发,边上的衣架挂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和一个LV的包.这一切说明,柳芳的生活是富足而有品位的.
柳芳打破了沉默:不好意思,没征得您的意见我就把菜点了,先生要喝些什么酒?任鹏的习惯是喝白酒的,但在这样一位美女面前还是不能显得太粗鲁:哦,啤酒就好.柳芳笑笑说:吃鱼生还是喝白酒好些,先生不必在意,如果有量就喝白酒吧.倒是任鹏不好意思起来:好吧,那就来一瓶二锅头!柳芳扑哧一下用手捂嘴笑出声来:这里没有二锅头,喝五粮液吧.那笑很纯净,透明得没有一点杂质.任鹏特别注意到那一只手,白皙修长得象香葱的葱白,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指甲修剪的很干净.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任鹏忙掩饰道:您是钢琴家?柳芳微微一笑说:不是钢琴家,是钢琴手,糊口而已,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没想到柳芳这么主动大方,任鹏略微迟疑了一下道:我叫任鹏,在区政府工作.任鹏这么说是有目的的,一是先解除柳芳的戒备心理,二是一旦暴露身份也好解释,三是这个身份能够更加深入的了解面前这个女人.柳芳听罢先是代表女友再次对任鹏进行了感谢,接着在任鹏的酒杯里倒上了白酒,并举起面前泡着绿茶的白玻璃杯:我们开始吧.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话题的聊着,任鹏这才知道,那被撞的女子叫小楠,是她们乐团的长笛手,三年前从外地考进京,两人一见面就觉得投缘,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因为在北京没有亲属,柳芳直接就把小楠接到了自己的家中.
感觉柳芳对自己的印象不坏,虽然不好启齿,但任鹏还是硬着头皮展开了进攻:您琴弹得好人又这么漂亮,追求者一定不少吧?柳芳显然是没想到任鹏会有此问,楞了一下脸有些微红:呵呵,我先生长期在国外,我女儿都五岁了.
(九)
晚上九点,强子给任鹏拨通了电话:头儿,情况有点不对呀.怎么不对了?任鹏从强子的电话里听出了不安的感觉.强子接着说:晚上六点多柳芳从排练厅出来后给小楠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有个应酬,让她帮着带带女儿,然后就一头扎进崇文门靠港酒吧喝起了闷酒,中间再没有电话,到现在已经喝了半打啤酒了,也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出现.
任鹏思忖了一下,开车直奔向崇文门.这是个老酒吧了,虽然装修略显陈旧,但生意还是很好,客人以白领和外国人为主.任鹏进来后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柳芳,此刻的柳芳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另一只手里的啤酒瓶.脸上不带一丝血色,头发有些散乱.
在柳芳的对面坐下,任鹏微微一笑道:你好,钢琴家.此刻的柳芳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迷离:你,你,你是是谁呀?哦,哦,想,想起来,来了,政府雇,员先,先生.看着眼前的柳芳,任鹏心中有种说不出是疼还是压迫的感觉.装出一丝微笑任鹏道:想不到钢琴家的酒量如此了得,一定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吧?柳芳直楞楞地盯着任鹏,一秒--两秒--三秒!两行清泪悄然划过脸颊溅落在桌面,甚至没有发出啜泣声.
此时的任鹏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勒住游走的思绪任鹏道: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伤心?终于,柳芳肩头抽动发出了低低的啜泣:他回来了,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扰乱我的生活?!任鹏意识到强子他们的监控工作出了问题.谁回来了?你丈夫?任鹏急急的追问.
柳芳象是没有感觉任鹏的存在,仍不住的落着泪自言自语道:为了你,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他们原来是那样的爱我,我曾经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可现在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却不敢走过去叫他们爸爸妈妈,你说过你要改,我也原谅了你,可直到现在你还在走着这条不归路,还在坑害着善良的人们,你不该来打扰我们,我可以为你牺牲这一生,可我们的晚晚呢?她怎么办?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谁呢.
趁着柳芳说话的当口,任鹏压低了声音给强子拨了个电话:马三到北京了,快去排练厅找人了解情况.此刻的柳芳说话已经愈渐模糊了,终于,她的脸从那只支撑的手臂上滑落,整个趴在了桌子上.
又从强子那里问清了柳芳的住址,任鹏将柳芳的胳膊挂在肩头将她弄上了车.一路上任鹏都在考虑怎么和小楠解释.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水郡小区,半驮半扶的将柳芳弄进电梯,任鹏在八楼的标志上按了一下,电梯停稳后,任鹏按响了808的门铃.随着门里的蹦跳声传来了小楠的埋怨声:这么晚才回来,害的我一蹦一跳的.看到门外的景象小楠瞪大了眼睛道:我姐她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任鹏忙按着车里编的解释到:你姐他们同学聚会,刚好我晚上去吃饭碰到了,她好象很高兴就喝多了,我问了她地址就顺路送她回来了.听了任鹏的解释小楠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麻烦您一次,进来吧.两人把柳芳搀进卧室放到床上.这是一套女人气息很浓的房子,所有的布置都显得典雅而温馨,处处显示着主人的生活品位.
卧室门口忽然露出半个小女孩儿的脸,那女孩儿穿着睡袍,光着脚丫,大约有五六岁的样子,脸上没有表情,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任鹏道:你是我爸爸吗?任鹏被问得怔了怔后道:不是,我是叔叔.小楠对着那女孩儿道:晚晚,快去睡觉.女孩儿仍是没有表情的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看看表,任鹏起身对小楠道:很晚了,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她吧.
(十)
天快亮的时候强子回来了,进了门先灌了一瓶矿泉水,出了口长气道:整明白了,我们连夜去找了乐团的几个乐手,椐他们介绍,下午4点多钟有个小伙计送来一束鲜花,说是一位先生送给柳芳的,柳芳看了鲜花里面的纸条后脾气变得很坏,还因为一点小事和个乐手吵了几句.把那个小伙计带到队里问了问,他说是一个30多岁的先生让他送的鲜花,出手还很大方,拿出马三的照片让他辨认了,没错,就是他!
听了强子的介绍,任鹏知道和自己估计的不错,点了根儿烟任鹏缓缓道:对柳芳的监控还要加强,老刘那边也要盯紧些,从今天开始夜班队里要保证一半的警力,让钟灵和柳芳先正面接触一次,我先暂时不出面.
还有三个小时火车就要到北京了,马三把甲克的领子立了立站起身.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动静,他向隔壁车厢走去.那麻杆男人正就着烧鸡喝啤酒,女人看着窗外的景色无聊的嗑着瓜子.到了桌边,马三拍了下麻杆男人的肩膀,回头看是马三,麻杆男人嘴张得老大说不出话.马三笑了笑说:我来接你们.说着弯下腰从座椅下面抻出一个黑包.趁着和麻杆男人脸对脸的时候小声到:到北京你们就往回返,还在那个旅馆等我.
进京的前一站马三下了车,没敢走出站口,越过了几条铁轨来到货车停靠区,马三麻利的跃上一节进京方向的车厢,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不敢再住旅馆,马三在西三环的一个小区用假身份证租了个两居室,为了打消房东的疑虑,马三给了房东两个月的房租.打了个车,马三告诉司机去水郡小区,离小区还有500米开外让司机停了车,马三知道,再近些就是警察的控制范围了.给了司机300块钱道:车我包了,不够说话.
下午两点,那个让马三日思夜想的人出来了,柳芳打了个车向市区驶去,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切诺基紧跟着出租车,看看再没有动静,马三对司机道:跟着切诺基.司机显得很兴奋:您是警察吧,丢不了他,不过有违章您可得给我铲单子.马三笑笑没有说话.
一直跟到乐团的排练厅,马三知道今天有合练,一时半会儿柳芳不会走,告诉司机找个鲜花店,马三径直推门进去,一个小伙计正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听周杰伦,看到有客人,小伙计马上精神了:先生需要点儿什么花儿?给我扎一束99朵玫瑰.看到来了大生意,小伙计脸上堆满了笑,急急忙忙去修剪玫瑰.在桌上拿起一支粉色的水笔,马三在一张红纸上写到:小芳,我亲爱的,我看你和我们的女儿来了,我会在再络你.
将折好的纸条插入花丛,马三随手抻出500圆扔到桌子上道:送到乐团排练厅,给一位叫柳芳的女士.上了出租车马三对司机道:回排练厅.
一直看到送花的小伙计从排练厅出来,马三的出租车折回了西三环.